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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 九十一 送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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遠處的風一吹, 綠色的麥浪起伏,魯伯抓著一個剛成型的麥穗和她說:“今年的麥穗成型好,收成絕對高。”

謝奚看了眼, 她其實能大概估計出收成。但是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。

“但願吧, 今年的收成若是不夠, 明年再來。一年不成兩年, 兩年不成三年,這收成我是一定要提起來的。”

魯伯太清楚她這兩年的辛苦, 別家的女兒都是藏在庭院裏, 繡花玩鬧,她整日奔走在田裏, 一雙手骨節分明, 手指上都是細碎的疤痕……

她真的一心都撲在糧種上。

正說著朱良追過來說:“王朗來了。”

上次帶頭打架尋水的王朗,謝奚見了人, 還有印象,三十來歲,長得倒是挺好看的, 看著挺平和的一個人, 威信不錯, 能集結一幫人跟著他去放水,打架居然那麽兇狠。

謝奚問:“田莊裏有多少地, 你知道嗎?”

王朗笑說:“別說田莊,就是隔壁村有多少地我都知道,從小在這片長大的。雖不如魯伯那麽清楚,但是心裏總是有數的。”

謝奚扭頭往稻田那邊走,他跟在身後,謝奚說:“今年的夏稻, 要保證灌溉,你能負責嗎?”

王朗臉被曬成小麥色,但人看著很清爽,撓撓頭問:“莊主這是什麽意思?”

謝奚問:“讓你做個總管。”

王朗皺眉問:“莊上不是有兩個孫姓的總管嗎?”

謝奚問:“怎麽,我說話,不如那兩個總管管用了?”

王朗忙說:“不不不,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謝奚指指稻田:“我需要一個懂莊稼的人,會種地的人,魯伯太忙了,顧不上這些。你覺得我的糧種怎麽樣?”

王朗這才說:“今年的糧種明顯比去年強,長勢也好,收成……”

他說到一半,驚駭的看她。

糧種這種事,可不是隨便說說的。

謝奚也不點破,沖他笑笑,繼續說:“魯伯要看顧整個田莊裏的事,大孫、小孫兩個掌櫃也夠忙了。剩下的事,我需要人看顧我的新種子……”

王朗深深的行禮,鄭重道:“奴願意!”

謝奚看著他深深的彎腰,面色凝重的說:“你起來吧,我這裏不講主仆那一套,只要認真幹活兒,就有飯吃。這幾日你收拾好手裏的工作,來莊上和我交接,我有事交給你。”

王朗恭敬的應聲。

謝奚笑笑,說:“也不必這樣小心翼翼。”

王朗問:“我可還需要準備什麽?”

謝奚想了想才說:“倒也不需要,只管拿出你的本事,因為跟著我幹活兒,可能會更累。”

等王朗走了,魯伯囑咐了人過來問:“你叫他做什麽?”

謝奚老實說:“我這條腿,這個月都幹不成,暖棚裏和渠池那邊的試驗田總要有人照看。”

魯伯無所謂的笑說:“就那麽點,我早起一會兒就給你料理清楚了。”

謝奚看他一眼,撒嬌:“那可不成,我還想提兩個總管,讓你能少忙一些。等阿武回來,要看到咱們越來越好,將來阿武成親的時候,一定要隆重。”

魯伯嚴肅的臉難得的笑起來,無奈的看她,笑說:“整日操心這些沒用的。好好回去養好再說,別整日的亂走。”

謝奚爽快說:“好的,這幾日忙完,我真的要休息一段時間。要好好想想接下來實驗怎麽做。我說過了,要把收成提高五成,我可不是隨便說說的。”

魯伯無奈的笑。如今,他已經是完全信了她的本事。

崔冕在啟程出發前,正值南來的商隊在長安城交接,梁城跟著商隊的人一起來,他跟著商隊走了兩趟,也算融進這幫人裏去了,梁城比段沖脾氣溫和,買了一個武藝極好的人,賜名梁端。

崔鄴第一次見這人就在崔冕踐行宴上,梁城帶著賬冊來家裏看他。崔鄴轉頭就看見了梁端。那人一看就是胡人和漢人混血。他還奇異的多看了眼。梁城見他好奇解釋說:“我不必段兄有武藝,所以身邊帶著一個傳信的人,也方便。”

崔鄴倒不在意這個,說:“你想的周到。”

踐行宴上,大多是四叔的同僚和二叔的朋友,崔鄴安排梁城坐在下首,讓他見見這樣的場合,官之間是怎麽說話的。

梁城面色嚴肅,倒不怯場,但也並不敢說話。崔冕和在座的幾個朋友閑談起從前讀書的趣事,崔浩附和幾句,年過四十歲的崔浩當年的長安俏郎君,如今已過不惑之年。他見證了崔家的興衰起伏,崔鄴始終覺得他是崔家主心骨,是崔家精神的領袖。

二十歲的年紀,因為長兄戰死,才名顯赫的讀書人,孤身前往關口給長兄收屍。在關口守了十年。

崔鄴不敢輕看崔家的任何人。

一直等宴散了,他負責送客,等安排好後,梁城一直都跟在他身邊。

梁城對這位主上也是有些畏懼,他看起來像個讀書人,話不多,也不如其他的豪商奢侈,生活甚至有些簡陋,萬事都是親力親為,但是那雙眼睛極亮。

段沖那樣一個渾身匪氣的地痞,對他言聽計從,可見他必是有讓段沖佩服的地方。

男人的勇不在武力,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會用腦子的人,但是見識了崔鄴,才知道,有人更會用腦子。

崔鄴等送完客,問五書:“藥送過去了?囑咐她認真擦。”

五書忍著笑說:“謝莊主說她新雇了夥計,自己肯定是不下田了。”

崔鄴只是聽的笑笑,沒說話。看他的臉,像是根本沒信。

等說完才回頭問:“南地的生意怎麽樣了?”

他這才將梁端身上的賬冊都交給他,一一解釋清楚。

崔鄴和他走路始終是並排的,扭頭看了眼他,等進了院子,和五書說:“準備點吃的吧,我一整天都沒吃飯了。”

他在酒宴上,一直看著他和每一位敬酒、致謝,照顧在座的人,和每一個人幾乎都聊天了,但是確實沒有動筷子。

五書扭頭就走了,崔鄴這才和他說:“做生意,就是這樣,總要比人早走一步,晚吃不要緊,重要的是不能做無用功。”

崔鄴也只是隨口一說,一整日的周旋,他確實也累了。靠在椅背上,癱坐著。

梁城以為要他服侍一二,這是仆人的規矩,哪知道崔鄴拒絕:“我這裏沒這種規矩,你們把差給我當好,就是最大的獎勵了。”

等五書帶著飯回來,崔鄴已經看過賬本了,和梁城細細的囑咐了幾句,尤其是吳江的灘田。

“這次南下,灘田你要註意,若是漁民在裏面謀生,不要管,由著他們去吧。”

梁城問:“清理了蘆葦蕩,總能有種一些,好歹有個進項。”

崔鄴沈思了片刻:“不用,不在這一時半會兒。等著就行了,若是上面有消息袖江堤,你和我說一聲。”

梁城笑說:“若是上游修江堤,這片地怕是會被人盯上。”

崔鄴:“沒事,灘田的事,我心裏有數。”

他真正等的是謝奚六月的麥種。

七月的稻種。

灘田能不能種,於他的意義不大。

梁城給他交了清單,剩下的要去崇仁坊和袁掌櫃對賬,這才是細致活兒。

崔冕的踐行宴之後,才是家宴,定在第三日出發。

家宴上崔老太太心情不好,滿臉都是舍不得。

盧氏忙前忙後,崔晚跟在他身後,怕他也要出門。

崔老太太囑咐:“老三在涼州這幾年都沒回來,如今你去甘州,也算是有個照應。”

崔冕卻說:“我這次一個人先走,等他們陪母親過了中秋,再出發。若是太平了,母親也能去涼州看看。”

崔老太太慈祥的笑著說:“我自成年離開涼州,再沒回去過。早已經不是……”

崔鄴異樣的看了眼老太太,她居然是涼州人。

崔冕教訓兒女:“不可荒廢學業,謹遵你伯父的教導,孝敬祖母知道嗎……”

崔鄴握著酒杯發楞,突然被他別有深意的看了眼。

他莫名的回視了一眼,崔鵬不明所以和他碰了下杯,笑說:“錦娘這些時日也快到了。”

崔鵬的家眷直到他的調任下來,才動身出發。

崔鄴安慰他:“嫂嫂和孩子到了,到時候兄長可就能享天倫之樂了。”

崔鵬聽的呵呵的笑,像是滿心期待。

崔冕心裏其實並不滿意,但是宴上有老太太在,誰也不敢造次,都是以哄老太太為主。老太太遺憾說:“待柬之成親了,這幾個小子都成家了,咱們家也興泰了。”

崔鄴聽的頭疼,您有五個兒子,繁衍了這一群,已經很興旺了。

盧氏顯然和他想的不一樣,笑著附和:“我也盼著,柬之何時能成家。”

崔鄴見崔冕的眼神過來,立刻說:“今年把這事解決了。母親不用勞煩,這幾個月要操持弟弟的親事,可不能馬虎。”

楞是用崔敏的親事打岔過去了。

陸益之離京的時候,陸家雇了武人同行,老爺子給他帶了三個人。都被他拒絕了。

他只帶了一個武藝不弱的隨從。柳氏眼睛都哭腫了,他絲毫不為所動。

差人給謝奚送了信。

謝奚騎著馬去送他,灞橋折柳聽的風雅,可灰塵滿面的灞橋,謝奚見他孑然一身,才十幾歲的少年,就要進宦海拼殺,還是心裏覺得酸澀。

將準備的包裹遞給他,陸家的人會送他到東都,之後他帶著一個仆人上船去往吳江。

謝奚原本準備好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話,有些說不出口了。

有些遺憾的說:“還沒來得及和你做朋友,一路保重。不管什麽事,都沒有活著重要。功名固然重要,但是實在沒有,也能活的自在。我從南地來長安城第一天,就停了你的才名。長安城裏的小娘子們當時痛罵我,名滿長安的陸三郎。在我眼裏,你一直是個很不錯的人。”

陸益之看著她的臉,不知道她心裏說這話的時候,有幾分真心,但是他還是很高興很高心。

“雀奴,我……”

他有很多很多的不甘心,很多很多的遺憾,但是眼下,都已經不能說了。

“待我歸來,一定要請雀奴喝一次酒,品一次茶,去了看一次空寺辨經……”

謝奚看著他,伸開雙臂,真誠的說:“來,擁抱一下。”

陸益之眼睛雪亮,含著笑,緩緩的走過去擁抱她。輕的屏住呼吸,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,才放開。

謝奚目送著他:“去吧,一路順風。”

陸益之執意說:“你先走吧。”

謝奚最後爭不過他,先掉頭離開了,等走出去很遠,回頭,隱約看到他還站在那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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